动”的中力量便已经土崩瓦解。而今，任何能够再度掀起“暴动”、迫使超级市场天皇甘拜下风的力量都已不复存在。山脚的主妇“乡下”的众人，都对天皇不追回抢掠品的决定激涕零、心满意足，尽品和日用百货的价格比“暴动”之前足足上涨了两、三倍，她们却都毫无怨言，照买不误。至于抢得的电之类的大件品，已陆续有人偷偷送回超级市场去了，其中有所损坏的品以特价售，也立刻被抢购一空。那些在“暴动”中抢走了廉价衣料的“乡下”女人们实际上拥有庞大的现金，可谓潜在购买层，这些女人对这一场特价销售格外踊跃。山林地主们隔岸观火，安心安神，重又缩回到了利己自私的外壳中。

狂风卷起的田野上厚厚的尘埃，得人睛发疼。我跟着阿仁的儿，赶往山脚那边去。积雪已经消，地面一片，且不说暗褐的枯草地，甚至落叶乔木林对面的那一片暗暗的常绿树林，那发萌芽的力量都带了一欠缺，如同破损的人一般。环视洼地，令我觉得一阵微微的畏缩。阿仁的儿正走在我的前面。低看去，他的脖脏得很，现了斑驳的纹。这少年原来是窥伺超级市场天皇来山谷的哨兵哩。他着把尘土扬起老的狂风，就蹲在那个可怜的小妞送了命的那块大石上，久久地盯视着桥的那边。从他那低垂着赶忙上路的背影，可以看他正承受着不应该是小孩承受的大疲劳。我想，这便是屈服了的人们的共同觉。现在，山脚的所有村民正要去恭迎超级市场天皇及其属下，他们的一定是与他同样的表情。洼地已经屈服了。

这少年如此心地放哨，是因为我去山脚的目的与他母亲有关系。他的母亲几乎不吃东西，正开始迅速消瘦下去，而我去山脚正是为了和超级市场天皇会面。如若不然，他今天恐怕不会为我什么事情。鹰四的死，使得我重新与洼地百姓的日常生活隔绝了开来。现在，山脚的孩们竟然不会嘲笑我了呢。

走到村公所前面的广场，我立刻便把超级市场的天皇一行人认来了。他们正经过超级市场，在石路上走着呢。超级市场的天皇是个大块，黑外长达脚跟，下摆甩来甩去，正迈着军人一样正规的步伐走将过来。他的那张圆脸上扣了大袋似的鸭帽，离得很远，也看得他脸上气不错，肌丰满。前后的几个小伙，也一律膀大腰圆，大步星地走着。他们穿着劣的外，光着脑袋，学着儿的模样，昂地只径直往前走。一时间，我清楚地记起了占领军坐着吉普车第一次开山脚那天的情形。超级市场天皇的一群人，与那个夏日的清晨沉稳地炫示胜利的外国人何其相似啊。那天早晨，山脚的大人们第一次亲认证了国家的战败，他们无法习惯被占领的觉，故意不理睬外国的大兵，只顾忙于自己日常的劳作。然而那“耻辱”却已经渗了他们整个的当中。只有孩们迅速适应了新的情况，他们跟在吉普车后面疯跑，在国民学校接受临时教育时哈啰、哈啰地叫个不停，也不惮于把外国兵递来的罐饼接到手中。

今天，在石路上倒霉遇见超级市场天皇一行的大人们，也是把埋得低低的，或者脆背过脸去，活像群一心找个窟窿爬去的耻辱难当的螃蟹。“暴动”那天，他们直面这“耻辱”于是才获得了一破坏力量，彼此团结在一起了。而今，山脚的村民已经屈服，他们对这“耻辱”懊恼不已，这再也无法成为仇恨迸发的契机。这“耻辱”现在变得可厌，疲弱无力。超级市场天皇和他的属下，便是踩着山脚村民“耻辱”的踏石，傲然显示着威风。那个不穿衬衫、只穿件晨礼服的惨“亡灵”与现实的超级市场天皇反差竟如此大，这使我徒然地幻想，真该让那个扮成“亡灵”的山脚青年来迎候正走在石板路上的超级市场天皇。于是，我自己几乎也骤然觉得了那尖锐的“羞耻”山脚的那群孩远远跟随着这一队人，然而他们也全默不作声，仿佛森林打着旋儿怪叫着冲将下来的狂风，摄走了他们的神。像我们在童年的时候一样，他们虽然一定能最先适应山脚下的新情况，可是他们也曾经投于“暴动”当中。因此，他们童稚的脑所能包容的“耻辱”一定同样令他们懊恼难言。

超级市场天皇很快把目光投到我的这边来。想来这是因为我是山脚唯一一个毫无惧地直面着他的人吧。超级市场天皇，在长相明显与他族相同的那群青年的簇拥下，迎着我站住，他丰满的脸上，一双悠然的大睛定定地看着我，眉皱着，仿佛只是要表示集中了注意力。他一声不响，下属们也都一声不响地盯视着我，嘴里吐重的白气。

“我姓所。我就是和你过易的那个鹰四的哥哥。”我讲话的声音嘶哑，这绝对非我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