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男却没有说话,只是用一敌视的目光盯着我。或许他是要表示,纵然自己已脱离了“暴动”也绝不会和我这个旁观者一同非难鹰四和足球队。
曾祖父的弟弟预期,那即将公布的宪法,不过只给人些微恩赐的民权。他忧心忡忡,切望志在获得一步民权的集团能够现并展开活动。从这封信里可以看,曾祖父的弟弟俨然已是一个有“志”之人,密切注视着维新以后的政治制。然而他“志”在加民权人士行列,所以传说曾祖父的弟弟在维新政府里了官,实在是虚假的讹传。
将近中午时,诵经舞蹈的音乐重又奏起,这一次是固定在超级市场前面行演奏。这诵经舞乐昨天是在几个地方同时震响,今天却一直只集中在超级市场门前,已不再能够唤起山脚人们的响应。演奏诵经舞乐的人,只剩下了鹰四以及他的那群足球队员。在山脚的村民毫无反响的情况下,他们还有多少气力把这单调的音乐一直演奏下去?这一次音乐停止的那一刻,便是宣告“暴动”的反动时期开始的一瞬间。星男来送午饭。他的睛看上去如同发着烧,荒凉孤寂,惺忪朦胧。自打从鹰四他们的暴动中脱离来,这毁灭的耻辱便似乎在少年的心中膨胀起来,最后从他中渗。然而,他对鹰四何以抱有这耻辱,我还是疑惑不解。当他在超级市场的办公室中因“违犯规定”而被打倒时,鹰四视若无睹,这便相当于他同时放弃了责难星男的资格。尽与山脚毫无关系却还是自由地参加“暴动”又在技术方面给以实际帮助的,还不是只有星男一个人?莫非除去鹰四的贴之外,还有其它因素将他与“暴动”联结起来?这样想来,我便同情地说:
“电也没那么多,再说,到底让谁拿走,一到这时候,谁也没有勇气承担责任了。”星男只是客观地分析着情况。
“久未颂要拜读尊帖遂悉足下之情而言之未详乞告实状。”
最后的两封信,与第三封相去不过五年,但由此看来,他的“志”显然已经衰落。他依然是通晓时代信息的知识分,这一与明治二十二年写信之时并无二致。然而,他宏论天下国家的意志已经烟消云散,只留下一个真诚挂念远方亲属的孤独老者鲜明的面容。文中提及的伊吉郎,便是我的祖父,《大洼村农民动始末》的著者。曾祖父的弟弟对他这唯一的一个侄倾注了切的情,然而却怀疑他们是否有机会能彼此见面。曾祖父的弟弟通过书信心帮助侄逃避兵役,尔后的一封信里,他又为被迫从军的侄切焦虑。这两封信足以窥见万延元年暴动那暴的领袖藏的细柔情。
“伊吉郎君渡清以降音讯杳然今攻威海卫死生之境甚悬想之乞复帖速告其安否借帖有达乞速致仆以观焉。”残缺的信札只有这一些。想来曾祖父的弟弟便是在他的侄儿数载从军,远在威海卫作战时不得相见,郁郁而死的。在此之后,再也没有显示他还活着的证据。
“报纸上复载广告,称授日本贵公之有志英学者云。又称往利修业易及遍览游历之志于洋者恭请垂询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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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怎么着,事情是阿鹰发起的,他必须要渡过这个难关。”我本想同样调一下客观的情绪,却反而刺激了星男。他先前隐约闪烁的耻辱突然暴发起来,几乎怒不可遏,血骤然涌到了脸上。星男那一直定定地盯着我看的睛发人的光,其中隐的意义让人一目了然。然而,他孩气地咽了唾沫,只说了这一句话:
“从今晚开始,我也想住在仓房里,阿。我不怕冷,在下面睡就行。”
“这是
一女之孀妇,然则我父恋其携来之女,遂妻之。故我父即为我婿,而所携来之女即为我母。何以其女乃成我父之妻?且我娶之孀妇得一,则其复为我父兄弟矣。而我为其叔父。何以其乃成我继母之兄妹?且我父之妻亦即携来之女亦得一。则其为我兄弟,又复为我孙矣。何以其乃成我之?我娶之孀妇,我之祖母也。何以其女乃成我母之母?我既吾妻之夫,复为吾妻之孙也,则我既吾祖父,又吾孙也。
“好像阿鹰的‘暴动’搁浅了吧,阿星?”
“尺牍拜读谨致颂安余始悉伊吉郎君缓从军不拘当签与否书以上呈若当签难遂则勿上呈此乃议定之事盖反复书简有误方生变故余今意草拟成章即有令室书至曰当签难遂故辄笔鉴此缓从军之书切勿上呈余意如右明鉴匆匆一复。”
明治二十二年天突然回复的信札,俨然已是通晓世事的壮年手笔。这是一封给曾祖父的回信。此时曾祖父还住在山脚,他在给城里的兄弟寄信时,兴冲冲地将公布宪法的消息告诉了他。而弟弟的这封回信却充满了冷静的批判。他以抑郁的笔调诘问:连宪法的内容是什么都还不清楚,怎么能单单因为宪法之名而神魂颠倒?他从一位知县的士族,即有可能是森林对面来的工作者的朋友所写的文章中引了下面一段话:“且夫世之所谓民权也者,实有二。英法之民权,乃恢复之民权,乎下以取之者也。世之他民权,亦可称之为恩赐之民权,赐乎上以与之者也。恢复之民权,以其乎下也,其分量多寡,吾人可随意确定之。恩赐之民权,以其赐乎上也,其份量多寡,吾人鲜能确定之。设得恩赐之民权,而往更之以为恢复之民权,何事理递,一似于此哉!”
这封信与下面的一封,竟然隔了二十多年。在这二十多年,曾祖父的弟弟,那个曾久困于边远的洼地、下以一从中解放来的激情在横滨衷于趣闻报,而且暗中希望远渡国的青年,其实可能真的去了国。不怎么说,由于他的背叛,才使这场暴动彪柄于世,也在背后的山谷中留下了惨遭屠戮的无数死难者,却终于独自保住了这一片如此开阔的新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