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二嫂闻声从屋里走来,惊愕地端详了一会儿:“你,你是毕铁华!”“谁?铁华,铁华!”大娘伸双手抖抖地接近毕铁华的脸庞,又止住了“不像,不像…”说着,一只手伸过来想抚摸铁华的肩。
1986年农历五月初七,是于大娘九秩晋八大寿。那天,这座农家院落里又溢满了当年的荣耀和乐:来自北京、上海、广州、济南的老将军、老书记、老顾问和地、县、乡三级政府的负责同志,一起举杯向沂蒙母亲祝寿。寿礼贺匾摆满了百年老屋,山东妇联的同志还给于大娘婆媳送来两架尼龙蚊帐,一台14英寸黑白电视机…1989年1月3日,于大娘在101岁时,告别老屋,尽其天年。下葬这天,天气晴和,在这人瑞的坟上空,有一片轻盈柔的白云,由东向西,徐徐舒卷,飘然而去…
打那,毕铁华年年都在农历五月初七于大娘生日这天从广州赶来给老人寿。每次来,他总忘不了给老娘带一袋大米、一袋面粉、一桶生油、一桶香油。他对老娘想的是那样周到细密:见娘行动不便,他买来了龙拐杖;听说二嫂冬天给娘被窝,他买来一把铜壶…1983年,东辛庄实行了责任制后,于大娘和乡亲们的日日渐好转,百年老屋又充满了声笑语。于大娘德功大,但如何优抚这样的革命老人,没有条条和杠杠。1984年沂南县委决定,破格每月给大娘补助20元。
毕铁华是黑是白,全仗您老作证了…”一听这话,于大娘仿佛觉得亲生儿正被刀剐凌迟:“那好,俺就拉拉那骨节事儿…”老人动了情,把毕铁华被捕、斗争、营救、养伤的过程讲得有有蔓,还不时撩起衣襟着窝儿,外调人员边听边唏嘘嗟叹。他们记录下大娘的讲述,打开印盒让大娘摁个手印。大娘伸那风的手指,在打补丁的褂上蹭了蹭,然后在印泥盒里用劲一,在外调材料上重重印下了自己的指纹。老人抬起:“还往哪里摁,俺再摁!”可敬的沂蒙母亲呵,你默默着你认为应该的一切,脑里似乎从未转过“报答”的念。这伟大的,来自母亲那崇的天,是山泉自大山的自然涌!1982年,满银发的毕铁华涉过清清的汶河,踏上了通往东辛庄的小。近乡情怯,心难自已,晋见娘亲,往事如烟…还是当年的汶河,还是当年的小路,只是路显得细了,河变得瘦了…一别40载,今日才来拜见老娘,他有着噬脐莫及之愧疚,也有着百难辩之心酸…最难给老娘诉说的是,娘为党籍在1954年曾托人找他的那桩事儿…那时,他正遭人诬陷,也被开除党籍,一直审查到1956年,才得以解脱…可千难万难,还难过日寇摧残自己时那烧红的烙铁和刺刀?!…尽当时自己说话不用,可总该写封信宽宽娘的心哪!可自己…咳,百难赎的罪过呀!…毕铁华在百年老屋的院门前驻足:那东屋呢?那南屋呢?那探墙的一排香椿树呢?…他不敢再向前迈一步。良久,他才跨院门,往昔那脚轻手健的亲娘在哪里啊?泪中他见一形槁容枯的老人,坐在门坎上择野菜,昔年那熟悉的圆脸盘已皱缩得只剩下个廓…毕铁华扑上去,扑通跪在地上:“娘——你不孝的儿…来看您啦!…”“谁,你是…”于大娘愣住了。
毕铁华赶忙解开衣扣,大娘掀开他的衣襟用手一摸,前后背全是伤疤:“是铁华,是铁华呀…”“娘啊——”毕铁华长喊一声,一扑在老人怀中,与老人抱在一起…收住重逢的泪,毕铁华走老屋里,他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睛:炕上的破席遮不住坯块,一床破被团不成个儿,炕西侧是一架40年前的旧纺车,车上还挂着没有纺完的线穗,锅台上一个泥盆里盛着几个菜团…招待毕铁华的饭是白面馍馍、菠菜熬豆腐,这在东辛庄是最奢侈的招待。豆腐是于大娘的孙到集上用瓜换的,面是村支书从各家凑来的…毕铁华回到县里,忙给大娘婆媳买来被褥、衣服,临走,又放下300元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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